3月11日就要开打的WTT重庆冠军赛，在售票阶段，就闹出了不小的风波。
事件的起因是，重庆晨报的官方账号推送了一则名为“这才知道的回怼已是极大的克制”的视频，并将之置顶。该视频的内容被解读为"站队"王曼昱、内涵粉丝，从而引发莎粉群体集体抗议。
之后，在部分情绪激动的球迷的鼓动下，许多已经预购票的孙颖莎粉丝，呼吁抵制重庆冠军赛，用“退票”来惩罚重庆赛事主办方，并由此引发了大规模退票的风潮。
事情发生之后，重庆晨报删除了涉事视频，球票也开启了二次发售工作。
然后就是大家熟悉的一套流程——谴责一下饭圈，顺便怀念一下纯粹的乒乓比赛之类……
并不是说极端粉丝的这种行为是正确的，但笔者此前的文章已经多次强调过，指责永远是容易的，然而想要解决问题，只靠指责是最没有用的。
这场看似情绪化的集体行动，实则是中国体育商业化进程中结构性矛盾的集中爆发。
一边是赛事方对“饭圈经济”的深度依赖，一边是管理方对“饭圈标签”的粗暴定义，而夹在中间的球迷，既是被商业资本收割的“韭菜”，又是被道德大棒敲打的“靶子”。
最后就是大家都觉得自己有道理，三方受气。
在评价孰是孰非之前，请容许笔者先提供一个数据——本次WTT重庆站，单日通的票价最高2176元，而全赛通的定价更是高达12456元。
很显然，乒乓球比赛早已经不再是几年前三五十元还送盒饭的廉价消费品，而早已被包装成了某种文娱奢侈品。
很简单的道理，消费者如果在路边买了一盒10块钱的盒饭，在里面吃出了沙子，多半只会抱怨自己倒霉；但如果是在米其林餐厅里，花1000元吃了一顿大餐，却在饭里吃出了沙子，那肯定就要找餐厅的麻烦。
什么价位，就要提供相对应的服务，尤其是文娱奢侈品，就一定要提供对应的情绪价值，才能对得起球票的这个售价。
可当球迷的消费力与情感投入被无限放大后，管理者的应对策略却依然停留在“饭圈=毒瘤”的粗暴认知上，自然会造成这种情感上的错位。
乒羽中心一边发声明谴责“饭圈乱象”，一边默许赛事方在官网用孙颖莎的明星效应疯狂吸金，这怎么看都有种“又当又立”的奇怪违和感。
亚洲杯决赛之后对冠军的采访，大家都看到了部分孙颖莎极端粉丝的不礼貌，但换个角度想想，正是因为孙颖莎成为拉动票房的强力引擎，才导致现场的孙颖莎球迷占据了绝大多数。
媒体不能一边惊叹“18000人场场爆满的商业神话”，一边用“伪球迷”标签消解观众的主体性，这种“商业利用与道德驱逐”的双标，本质上是对球迷情感的物化——需要时是“金主爸爸”，不需要时是“恶臭饭圈”，这谁能接受？
另外一个有趣的问题在于，就在前不久，中超第二轮，国安与申花的焦点战，赛场外爆发了诸多不文明事件，包括国安球迷集体唱歌辱骂申花球迷，申花球迷大量携带侮辱性玩偶进场等等……这些行为的恶劣程度，怎么看都要高于乒乓球的所谓“饭圈球迷”，但他们所受到的谴责力度，却远远小于乒乓球饭圈，原因何在？
很显然，将球迷的所有不理智行为，都简单归类为“饭圈乱象”，固然可以在道德层面获得居高临下的优势，但却无助于解决现实存在的问题——
当前乒乓球的商业化，植根于粉丝经济已是不争的事实，而且得益于粉丝经济的运营，国乒不管是在商业利益这块，还是在社会影响力这块，都已经远远地超出了从前。
至此，已是利益纠缠，牵一发而动全身。
而不管是从业者（选手、教练甚至是赛事组织者、文娱二创者等等），又或者是球迷粉丝，心里其实都应该清楚这个道理，上了商业化的快车之后，断断然是没有掉头这个选项的。
很显然，WTT的商业化成功建立在“偶像化叙事”之上——这与任何体育项目没有本质差别，孙颖莎的“小魔王”人设、的“00后领军”标签，本质上与娱乐圈造星无异。
但当管理者只想收割流量却不愿承担文化培育成本时，必然陷入“用爱发电反被电”的困境。
当孙颖莎粉丝的“加油声”被一概视为“干扰比赛”，当王曼昱支持者的理性讨论被扣上“阴谋论”帽子，这种非黑即白的污名化定义只会制造更多对抗。
正如亚洲杯现场，球迷的辱骂和干扰固然可耻，但将其归结为“饭圈原罪”，却忽视了赛事方现场管理失职（如未设置粉丝分区、缺乏行为警示）。
WTT商业化运营到现在已经有五六个年头，可是官方宣传除了偶像造星以及溜粉卖票之外，是否有尽到过对球迷的引导责任？是否有尽到过对饭圈球迷的观赛进阶培养责任？
时至今日，孙颖莎粉丝里还有人在刷“菜谱”和“梦马落点”这种让人贻笑大方的伪技术流解读，真的完全是粉丝的问题吗？
反观欧洲足球和NBA联赛的启示在于：允许球迷为偶像尖叫，但用“技术流解说+球星社区互动”将其热情导向竞技的本质。
一个成熟的商业化逻辑，是需要相对应的竞技文化去适配的，如果运营方做不到这一点，那么所谓“饭圈”当中的那些大家熟知的恶臭的、落后的、偏执的文化，自然就会占据进来。
之前的文章里我们就提到过，总局又一次在官网点名批评了饭圈，虽然这个行为确实是作用不大，但总局有一句话是说对了——治理饭圈，其实是一场持久战。
不是说抓哪个领导，判哪个极端球迷，也不是说在官方媒体上发布一两篇批评的文章，问题就可以被解决。
国乒如今所出现的饭圈乱象，本质就在于高级的竞技水平与粗糙的商业推广、几乎没有的竞技文化之间无法互相匹配所造成的。
想要治疗这些所谓“饭圈”，只能是多管齐下：
一方面，由总局和赛事主办方尽快制订观赛礼仪并推广，做到师出有名，而另一方面，则需要借鉴演唱会防黄牛经验，对辱骂运动员、干扰比赛者列入观赛黑名单，让赛场喷子付出真实代价。
与此同时，还要对观众、粉丝们做出柔性引导，主动让运动员参与“去饭圈化”。
比如最近游泳圈里和的CP辟谣就深受大众好评——原来运动员是有嘴的，是可以说清楚自己没有CP的。
至于粉丝打榜，也可以通过引导，比如在赛事直播中增设“技术视角解说”，邀请退役名将分析孙颖莎的“正手爆冲线路选择”和王曼昱的“落点调动策略”，将饭圈的“撕逼能量”转化为“技术辩论”，通过赛场表现重塑“运动员本位”形象。
这场退票风波的本质，无疑是体育商业化进程中“既要又要还要”的贪婪与傲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