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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半生孤傲,一生悲凉!在公寓去世,死后多日才被发现
发布时间:2024-12-07        浏览次数:9        返回列表
她半生孤傲,一生悲凉!在公寓去世,死后多日才被发现 被发现

社恐、怪胎、天才!走近20世纪最传奇作家张爱玲

她半生孤傲,一生悲凉!在公寓去世,死后多日才被发现

目 录

一、张爱玲:半生孤傲,一生悲凉

二、林式同:张爱玲之死

三、张爱玲一生照片集

张爱玲:半生孤傲,一生悲凉

1920年秋天,在上海这座充满神奇色彩的城市,一代奇才张爱玲出生了。

有人说她一辈子太高傲,没有人敢接近,然而,她把最浓的感情都给了生命中出现过的男人;有人说她不懂人情世故,然而,她却写尽了人间的琐事,人世间的沉浮以及人性的复杂。

张爱玲的童年充满了各种各样的色彩和情感,她的家庭背景和生活环境都为她的创作提供了丰富的素材和灵感。

她的一生经历了许多起伏和变化,这些经历对她的创作也产生了深刻的影响,让她的作品常常反映出对生命和人性的深刻思考。她的独立自主的性格也为她的创作提供了独特的视角和思考方式。

让我们一起来解读民国才女张爱玲75年的人生,她既才华横溢又不解人情,既无情又痴心,仿佛一部无人读懂的著作。

1. 洞察世相,风华初绽

张爱玲是李鸿章的后代,原名张瑛。小时候的她,住在一栋带花园的三层洋房里。她每天跟狗、花和童话书待在一起,安静又恬淡。

童年的张爱玲

她最喜欢待在父亲的书房,里面的藏书对她来说,就像是阿里巴巴的宝藏,当读到好玩的故事时,她总喜欢向父亲炫耀。父女俩有过一段非常温馨又其乐融融的时光。

母亲也是大家闺秀,她对张瑛的教育非常严格。背书、写字,每天都不能落下。

弟弟出生之后,张瑛受到的关注少了。但她不服输,她好强、争胜,在读书画画方面,她都胜于弟弟。

童年的张爱玲与弟弟

大多数人的童年都充斥着无忧无虑的美好。张瑛也曾有过,她记载过这样的童年回忆:“童年的一天一天,温暖而迟慢,正像老棉鞋里面,粉红绒里子上晒着的阳光。”

然而,这样的美好并没有持续太久。社会的动荡不安也影响着每一个小家庭的命运。

张瑛的父亲开始迷恋起一些烧钱的玩意:戏子、汽车、赌,甚至还有大烟。他整天不着家,跟一些酒肉朋友在外面胡闹乱逛。在家里的时候,就只管躺在床上吞云吐雾。

母亲忍受不了这样子的生活,家里整天充斥着争吵、摔东西的声音。压倒这个家庭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母亲发现了父亲在外面包养姨太太。

一种绝望的感觉笼罩着母亲。她毅然跟着小姑子张茂渊出国留学,远离这个不争气的男人,同时,也抛下了一双年幼的儿女。

那一年,张爱玲才4岁。但是她已经明白了母亲的此番离去,也带走了她童年的欢乐。

父亲更加放纵了,光明正大地带着姨太太回家,姨太太已然变成家里的女主人。她肆无忌惮地破坏着家里的摆设,一不顺心就对着张瑛姐弟俩破口大骂,然而,父亲对此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幼年时那种依偎在父亲怀里念故事书的温馨早已荡然无存。

张瑛的人生开始有了悲寂的基调,也造就了她的性格:敏感、内心孤僻。慢慢地,似乎外界的这些声音都与她本人无关,她只把自己埋在文字当中,只有在文字当中,她才有安全感。

1931年,在母亲的努力下,张瑛入读了美国都会在上海创办的小学,开始接受西方教育。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母亲为张瑛取了一个响亮的英文名,叫Eileen,从此,张瑛变成了张爱玲。

从小就被逼着背书的张爱玲,挺适合这所要求严谨的学校。从一地鸡毛的家里逃出来,对张爱玲来说,算是一种解脱。她在校园里特立独行、不拘小节但成绩优异,只是,她没有朋友。

张爱玲(左)与姑姑张茂渊

在她的内心,总是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相符的孤僻与敏感。她从来都不善于与人打交道,她那颗孤独的心只有与笔作伴。

从那个时候开始,张爱玲就下定决心,以自己的偶像林语堂先生为榜样,要在写作上面有所建树。

张爱玲天才的地方在于,虽然她跟社会上的人接触得不多,但是她总是能把人情世故写得非常透彻,她甚至对于电影人生也独有见解,在那个年代,她每看一场电影都非常珍惜,看完之后也都会写观后感。最让人称奇的地方在于,生活中的微不足道的事情,都能化成张爱玲笔下文章的绝妙素材。

她似乎就像是一个躲在阴暗角落的精灵,冷冷地观察着世间百态,洞察人性。经过了家道的中落、不幸福的童年、与父母关系的疏离,在人世沉浮中她善于用文字记录,在自己的文字世界,她非常惬意,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2. 爱恨分明,一别两宽

胡兰成就像是一个不速之客敲响了张爱玲的心窗。但在拜倒于张爱玲本人之前,他先折服于她的文字。

胡兰成曾经在汪伪当局任职,但仕途不顺,一日闲来无事翻开了一本叫《天地》的杂志,上面一篇叫《封锁》的文章让他拍按称奇,他只觉得里面的文字似乎就是在描写他,他马上看了作者,署名“张爱玲”。

就在那一瞬间,这个名字像一股醇厚的红茶,带着淡淡的清香,飘时了胡兰成的心里。

之后,他没有错过任何一期的《天地》杂志,当然是为了拜读张爱玲发表在上面的文章。

张爱玲的文字抚慰了胡兰成当时颓废的心。他心中已经燃起了一团热火,他决定要认识张爱玲。通过杂志主编苏青的介绍,胡兰成大胆地去了张爱玲的家。

张爱玲与姑姑居住在上海静安寺附近的一座小洋楼里。胡兰成打扮光鲜地前往拜访,开门的是张爱玲的姑姑。姑姑大概也知道他的来意,毫不客气地把大门关上了。

胡兰成第一次登门就吃了一个闭门羹。而张爱玲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文字中,对于此事也毫不知情。

为了追求心中所爱,胡兰成也用起了自己的办法。他在《知青》杂志上发表了一篇文章,标题非常大胆,叫《论张爱玲》。

张爱玲读了这篇文章,除了文章中表露出来的对自己的赞赏之外,她也读出了胡兰成内心的火热。她很高兴他把自己看得如此透彻,感觉遇到了知音。

这天,胡兰成在家里正百无聊赖,突然电话响起。电波的那一头传来一句:“你好,我是张爱玲,近期有空想登门拜访。”

胡兰成的朝思暮想被一根电话线连通了。而后,开启了两人一生的爱恨纠葛。

张爱玲爱起来非常勇敢,而胡兰成也不顾一切。在那个乱世当中,两颗漂泊的灵魂,认定了对方才是自己的最佳伴侣。

胡兰成登报宣布与老家的妻子离婚,而后马上就与张爱玲举行婚礼。张爱玲如同飞蛾扑火般奔赴于胡兰成,不理会外界对于他“文化走狗”和“风流才子”的非议。

婚礼当天,没有家人的祝福,连同住的姑姑都拒绝参加婚礼。她从来到尾都不认可胡兰成。

在这个战乱的岁月,每个人都只顾为生计奔波,所有的妥协都是为了满足自己内心的需求。他们的结合似乎也顺理成章,在婚礼的现场,他们许下了愿意:愿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婚后的两人,依然住在姑姑的小洋楼里。互相调情是他们的日常,仿佛只要你侬我侬就不需要面对外面的世道。然而,生活并没有如此美好 。由于汪精卫的离世,胡兰成也成了无头苍蝇,闲赋家中,心情不免压抑。

一心只为文字工作的张爱玲,仍然是非常纯粹地写作赚钱。

在慌乱的时局中,这两夫妻的新婚甜蜜也很快被冲淡了。

胡兰成被汪伪团队安排去武汉,主篇《大楚报》。终于有事可做了,胡兰成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但是这也意味着两地分居,他喜忧参半。

张爱玲宽慰他说,这只是短暂的分别,为的是以后永久的相依,无需顾怜我,我们在两地各自安好,不久的将来就会团聚的。

张爱玲真的爱胡兰成,在那个时刻,只有放他去武汉,他的内心才是满足的。张爱玲没有因为儿女情长而绑住胡兰成,她希望他能成就自己的抱负。

甚至在胡兰成刚接手《大楚报》时,为了提高报纸的销量,张爱玲也为之写了一系列作品,广受好评。正当张爱玲想要再接再励时,胡兰成却自作主张又加了一些空泛的时政内容,因为那是他喜欢的东西。张爱玲也只能望洋兴叹。

如果只是写作内容上的分歧那还好,但是,胡兰成在武汉又不甘寂寞了。他看上了住在同一个单位大院的护士小周。

护士小周眉清目秀,年轻有活力。对于胡兰成这种“才子”也别有一番崇拜之情。

风流成性的胡大才子,按捺不住了。两人开始同居。这些风言风语也传到了远在上海的张爱玲耳中。但她对胡兰成爱得深沉,爱得自信,她始终没有怀疑过胡兰成。甚至,胡兰成总是以工作不忙走不开为理由,减少了回上海的次数,张爱玲也深信不疑。果然,陷入爱情中的女人,智慧都令人担忧。

但是他留给张爱玲的并不止是这种风流债。因为他本人与汪伪的关系,还让张爱玲背上了“走狗太太”、“卖国贼”等污名。张爱玲心中那股孤傲又显露出来了,她毫不客气地逐一反击。

但此时,胡兰成却如同丧家之狗,四处逃难了。他狼狈地从汉口逃走,抛下了小周。

他化名为张嘉仪逃往温州。在逃难的过程中,有一位朋友的家眷陪着他,也许是患难见真情,也许是寂寞空虚冷,胡兰成居然跟这位女家眷又过起了夫妻般的生活!

1946年2月,张爱玲按捺不住自己的思念,独自过来温州寻夫。当她见到胡兰成的时候,胡兰成竟然没有流露出久别重逢的喜悦,反而怪责她不请自来,似乎是张爱玲的到来破坏他什么好事一样。

后来,她看到了那个女人,她快要绝望了。讽刺的是,这个女人后来怀孕了,胡兰成竟然让她来上海找张爱玲要钱做手术。

张爱玲那一瞬间看透了这个男人,他总是那么自私,他似乎永远也没有为她着想过。

心如死灰之后,张爱玲于1947年6月,给胡兰成写了一封决别信,信上表明,她已经不喜欢胡了,就此别过。善良又体面的张爱玲还随信附上自己30万元的稿费。

至此之后,她的生命中不再有胡兰成这个人。两人当年轰动上海滩的倾城之恋,就这样永远谢幕了。当年的誓言有多少甜蜜,如今的分手就有多少决绝。

3. 远避尘嚣,一生苍凉

结束感情纠葛的张爱玲,全身心地投入到文学创作中来。

她不断地向杂志投稿,但是因为那个男人的影响关系,有些杂志总是在有意无意地避开她。对自己的文学有着异常自信的张爱玲,不愿错过每一个机会。她主动去推荐了自己的电影剧本。

就在参与电影剧本写作的过程中,她遇到了一个很温暖的男人,叫桑弧。他就像是一道光,照亮了张爱玲千疮百孔的心。但是,经过情伤的张爱玲始终小心翼翼,也不愿意影响桑弧的未来,最后,两人的感情无疾而终。

后来张爱玲辗转去了美国,一次偶然的机会,张爱玲认识了比她大28岁的赖雅。赖雅在当时只是一个又穷又没什么名义的三流作家,但他非常欣赏张爱玲,像父亲一样地宽慰和包容张爱玲。

张爱玲与赖雅

他总是给张爱玲介绍好吃的、好玩的,在异国他乡的日子里,张爱玲在赖雅的陪伴下,渐渐地开心起来,在赖雅的面前,她又可以做那个无拘无束的女孩。赖雅的人生理念就是:享受生活比钱更重要。

这在某种程度上,跟张爱玲的想法是吻合的,因为她也是只想“做自己”。于是,两人结婚了。

但是上天又给了中年的张爱玲一次考验。赖雅中风了,半身不遂,只能躺在病床上,本来两人就没有稳定的收入,这下子更是雪上加霜。为了赚钱,张爱玲夜以继日地写作,但是在美国,当时认可她作品的人并不多,她的稿费也少得可怜。

为了多赚点钱,她决定回香港谈合作。

在香港,她找到了好朋友宋淇帮她谈了一个《红楼梦》的剧本,为了早日能拿到稿费,张爱玲废寝忘食地写作,身体吃不消了,但她想到躺在病床上的赖雅,马上又充满了斗志。

好事多磨,不知道为什么,张爱玲写的剧本并不能顺利通过,总是一改再改。大大打击了张爱玲的自信心。

张爱玲与赖雅

而在另一边,赖雅的病情加重,多日收不到张爱玲的音讯,赖雅心中甚至有了不好的想法。但是张爱玲独自一人在香港,并无二心,她仍然是为了两人的生计拼命写作,落下一身的毛病。

最后,赖雅还是离开了。

他离开之后,张爱玲在国际文坛上爆红了,她的作品被翻译成多种语言,广受赞誉。以至于她为了躲避书迷和媒体的追捧,经常搬家。

她不理会别人的目光,她只遵从自己内心的想法。她看破了红尘,她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度过余生。

她甚至没有跟家人再联系,连最疼爱她的姑姑,也断绝了来往。

她把自己封锁在小小的房间内,与文字作伴。她不打扰任何人,也不希望任何人打扰她,她希望自己是一座孤岛,怡然自得即可。

1995年9月底的一天,她一如既往地把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然后穿上她最爱的旗袍,安静地躺在一张行军床上,就这样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仿佛是不想跟这个世界有任何瓜葛,她连离去都不打招呼。一周之后,房东太太过来才发现她已断气多日。

张爱玲看似我行我素的背后,始终有着望远皆非的悲凉。她的一生经历了许多波折和挑战,也赋予了她的作品的灵性,她将爱情、家庭、社会都刻画得入木三分,后人难出其右。

张爱玲曾说:“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上面爬满了虱子。”这也许就是她对自己一生的写照。华丽的外表下,是千疮百孔的心;骄傲的背后是没有安全感;她就如同一本复杂耐读的书,让人一辈子都读不完。

张爱玲之死
林式同

1995年9月8日,作家张爱玲被发现死在位于洛杉矶的寓所。

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只有张爱玲才可以同时承受灿烂夺目的喧闹及极度的孤寂,她死得很寂寞,就像她活得很寂寞。但文学并不拒绝寂寞,是她告诉历史,二十世纪的中国文学还存在着不带多少火焦气的一角。

本文作者林式同,被张爱玲生前指定为遗嘱执行人,也是唯一见过张爱玲遗体、处理后事和遗物的亲历者。本文选自林式同先生的回忆长文《有缘得识张爱玲》,是有关张爱玲身后事最可靠的记载。

张爱玲生平最后一张照片,摄于1994年7月

01

一九九五年九月八日,中午十二点多,我回家正想再看当天还没看完的报纸,十二点三十分,张爱玲的公寓经理,租房时见过的那位伊朗房东的女儿,突然打电话来说:“你是我知道的唯一认识张爱玲的人,所以我打电话给你,我想张爱玲已经去世了!”

“什么,我不信!不久前我才和她讲过话。”我说。“我已叫了急救车,他们快来了。”她说。“我马上过来。”我说。“不不!……急救车……我想他们已在大门口了。”她说。

我突然记起遗书的事,马上喊了一声:“我有遗书!” “好!”她回答说。电话马上给挂断了。

我坐立不安,百感交集,这怎么可能?她的音容,和十多年来的交往……一下子统统跳了出来!

半点多钟后,电话又来了,一个男音说:“这是L.A.P.D(洛杉矶警察局),你是林先生吗?张女士已经去世了,我们在这儿调查一下,请你等二十分钟以后再打电话来,我们在她的房间里,你有这儿的电话号码。”

警察局要证实我与张爱玲是熟悉的,不然不会有她的电话号码。等我打回去的时候,那男警察要我在家等候他们的通知。

我千头万绪,心乱如麻,拼命地在家里找遗书,那遗书被我塞到哪里去了呢?还没有弄清楚,电话又来了,这回是个女音说:“请你今天通知殡仪馆和法医联络。”

“今天?”我茫然的问,为什么那样急?我正在捉摸,“是的,今天!”她说,这时已经是星期五下午快两点了,我脑子还没转过来,她又丢给了我一个法医的电话号码。

我哪里认识什么殡仪馆,慌了,打电话问问朋友,中国人的或外国人的?突然想起为我弟弟安葬的殡仪馆,风景宜人,办事简洁,那不是很好么?马上拨了过去,把法医的电话号码告诉他们,回答是:“我们知道。”原来他们之间早有职业上的来往,处理这类事物他们是熟悉的。我同时约好明天早上十一点半到他们的办公室去,商谈殡殓事宜。

快三点时,那女警察来电要我到张爱玲的住所去,她们在房间里等我。要我把遗书也一起带去。我马上出发,这时才庆幸我当初建议张爱玲搬到我家附近住。不到十分钟,我已到了张爱玲的公寓门外。

△张爱玲去世时居住的公寓

我一跨出电梯,迎面看到两位警察,“你就是林式同先生?”那女警察问。

当我点头证实之后,那男警察(Office C. Smith)就迎了上来,先仔细看了遗书,然后查看我的驾驶执照,验明正身之后,我想跟警察到房间里去,那男警察就阻止了我。我就在走廊上等着。

一会女警察拿出一个手提包交给我,里面装满了信封及文件,同时也交给我一串钥匙,说这些是张爱玲的随身重要东西,不要给房东收去。这些场合我就注意到美国警察训练有素,临事有条不紊。

当我在走廊上和警察们交谈时,电梯口出现了两位彪形大汉,说他们是殡仪馆来的人,来取遗体送给法医检验的。他们进房间去了一会,出来拿一张纸要我签名。我问这是什么证明,他们说这是证明遗体就是张爱玲本人的。我说我没有见过遗体怎么可以签,他们问我见过张爱玲本人没有,我说当然见过,于是警察就让我进了房间。

张爱玲是躺在房里唯一的一张靠墙的行军床上去世的,身下垫着一床蓝灰色的毯子,没有盖任何东西,头朝着房门,脸向外,眼和嘴都闭着,头发很短,手和腿都很自然地平放着。她的遗容很安详,只是出奇的瘦,保暖的日光灯在房东发现时还亮着。

我觉得世上的一切都停住了!

当男警察引导我出房门的时候,我还没有清醒过来!

殡仪馆的人说,看情形张爱玲已去世三四天了。我茫然地签了名,拿着手提包就离开了。我好久说不出话来。

一夜翻来覆去没有睡,也完全不知道新闻界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而我又从来没有碰到过这种情况,因此在头两天里,我表现得杂乱无章,手足无措,办事没有经过周详的考虑,有负张爱玲所托,很是对不起她。

△张爱玲遗嘱

02

第二天是星期六(九月九日),一早在台湾的朋友洪健益先生电传一份剪报,张爱玲去世的消息和遗书内容,赫然大幅地被登了出来!

稍后和张错通了电话,简报了一下情况后,他马上建议成立少数人的治丧小组,我觉得这很合不事张扬的原则,立即同意了。我们决定在星期二晚上,待我和庄信正在头天(星期一)晚上回家商量后,大家见面商讨如何办理治丧事宜,并如何统一对外发布新闻。

早上十一点半,我和张信生到Rose Hills殡仪馆商谈丧事手续和费用方面的事。殡仪馆的办事员说,张爱玲的遗体在头天下午已经进了殡仪馆的冷冻库,离手续完成后再火化还有几天之隔。为了不耽误时间,当下我就申请了在法律手续上必须的死亡证。也在火化授权书上签了名。

下午回家后,我再向张错报告了一下 早上去殡仪馆商谈的内容,也把遗书电传给他研究,请他先计划一下星期二晚上见面时的讨论内容。然后打电话给张爱玲的房东注意门户,以防有人用不正当的办法进去乱翻东西。到这时候我还没有机会注意房间里面的情形。

从九日去过Rose Hills殡仪馆之后,我几乎每天打电话和那里的办事人Eberle先生询问申请火化的进度,我还预先付清所有殡仪馆的费用,以打通手续上的障碍。

殡仪馆在收到张爱玲的遗体后,立即向洛杉矶县政府有关部门申请火化许可。在得到许可后,遗体立即于九月十九日按遗志火化,前后除手续必须外没有任何耽搁。火化时亦按遗志不举行任何仪式,照殡仪馆惯例也没有旁观的必要。

△张爱玲致林式同信

十一日(星期一)晚和庄信正通过电话后,我们决定一切按遗嘱办理,不举行葬礼,这建议和张错在十二日晚所表示的意见不谋而合。至此,我们治丧小组的成员为:林式同、张错、张信生,及在纽约的庄信正。而以张错为对外新闻发言人。

遗嘱吩咐骨灰撒在空旷的地方,按加州法律只能撒到离岸三里外的海里,我向安排船只的Borden太太说,最好把出海的日期定在星期六,大家都可以按时出席。她说九月三十日有船,于是我们定于该日举行海葬仪式,这天正巧是张爱玲的七十五岁冥诞,大家觉得很有意义。

九月十三日我和担任录影的朋友张绍迁在清早七点钟从家里出发,当时晨雾未散,路上车辆稀少,本来要一小时的路程,我们却早到了十五分钟。

八点整,殡仪馆开门,我到办公室取到张爱玲的骨灰盒,这是一个一英尺高十英寸直径的木质圆桶,桶底扣着一片金属盖,用两个螺旋钉钉着,上面贴着张爱玲的名字。我恭恭敬敬地捧着,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十多年来常常写信、聊天的朋友,现在就在我手里了!心里混杂着似实似虚,亦哀亦怅的不安感。

半个多小时后我们两人在San Pedro的预定地点——中国餐馆“亚细亚村”——和大家会面。因为这地方我早一天曾去勘察过,于是我们很顺利地准时到达。

当天(九月十三日)风和日丽,治丧小组除在纽约的庄信正因太远不能赶来外,其他三位成员:林式同、张错、张信生,都出席参加。除此之外,我们还请了三位朋友做摄影工作,把全部过程都记录下来。许媛翔照相,张绍迁和高全之录影。我们也准备了红白二色的玫瑰和康乃馨。张错、张信生分别撰写了祭文。

九点整,我们大家和船长Jim McCampbell,在Ports O’Call Village的第七十七号泊位会面,然后上船出发,这船可容二十人,开在水面上相当平稳。

我们把张爱玲的骨灰盒放在船头正中预设的木架上,然后绕以鲜花,衬托着迎面而来的碧空,拂袖的微风,真有超世出尘之感。此时晴天无云,波平浪静,海鸥阵阵,机声隆隆,大家心情哀肃,陪伴张爱玲走在她的最后一程路上。

△张爱玲骨灰盒

半小时后到达目的地,船长把引擎关掉,船就静静地漂在水上,于是我们大家向盛张爱玲的骨灰盒行三鞠躬礼,念祭文,然后在船长示意下开始撒灰。

当我向船长要来螺丝起子,想打开骨灰盒的金属底盖时,船身摇晃得厉害,靠着张错的帮忙,我才打开骨灰包,又按船长的指示,走向左边下风处,在低于船舷的高度,开始慢慢地撒灰。当时汽笛长鸣,伴着隐隐的潮声,灰白色的骨灰,随风飘到深蓝的海上。

在专心撒灰的同时,其他同行各人,把带来的鲜花,也伴着撒向海里。此际海天一色,白浪飘飘,我的心情随张爱玲的骨灰,飞向遥远水天之间。

△骨灰撒放

举行海葬仪式后,大家在一家咖啡店小坐,治丧小组任务圆满完成,至此宣布解散。在整个治丧过程中,治丧小组成员做了大量的工作,他们发布新闻,安排海葬仪式,撰写祭文,拍照录影等等。

他们的热心帮忙,具体地表示了他们对张爱玲的崇敬。

大事已了,回家后如释重负,浑身觉得特别轻松。可是心里自此留下了不可磨灭、时隐时现的空虚。我将把这位超凡脱俗的奇女气,和我的这一段友谊,深深地藏在记忆里。

△海葬任务完成后全体出席人员在船坞合影,自左至右;许媛翔、张错、林式同、张绍迁、张信生、高全之

03

在清理张爱玲的房间之前,我曾顾虑到那是女士的寝室,有些东西整理起来可能不太方便,于是我请了在台湾教过的女学生朱谜来帮忙,她在图书馆做事,心很细,一定会胜任的。我们约定早上一齐去清理房间。

正对着电梯口,一条笔直的走道,四面没有窗,灰灰的日光灯,整天亮着。到了尽头,靠左边,就是张爱玲住的房间。

一打开门,房里弥漫着沉郁的空气,我很快把所有的窗户打开,这时注意到对街没有窗,不会有人看得到这边的情形。

我非常惊讶地感到所有东西都好像在哪儿见过,她在购买时所作的选择,居然和我的差不多。奇怪!

地上摆着许多纸袋,包着不同的东西,门旁靠墙放着那一张窄窄的行军床,上面还铺着张爱玲去世时躺的那床蓝灰色的毯子,床前地上放着电视机、落地灯、日光灯,唯一的一张折叠床 倚在东墙靠近门的地方,厨房里搁着一把棕色的折叠椅,一具折叠梯,这就是全部的家具了。这些东西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轻便好拿,包括电视,她原来有个小的,只有五六寸,大概太小了,看不清楚,搬家后买了一个新的,大一点,有十几寸,也不重。

张爱玲买了大量的灯泡,因为她怕黑怕冷清,电灯电视一天到晚开着,这习惯她曾经和我谈起过,“有时还借电视声音催眠。”

对门朝北的床前,堆着一叠纸盒,就是写字台,张爱玲坐在这堆纸盒前面的地毯上,做她的书写工作。她打稿不用一般的写字纸,在旧信封上、买菜单上、收据上、报纸上,都有她的字迹。墙上没有挂任何东西,连一张日历也没有,真可算是家徒四壁了。

张爱玲的房内除了她自己的作品和定期杂志外没有书,和我想象中的一般作家不同,也没有任何参考书,有的英文报,是从报摊上买的。由台湾经航空每日寄来的联合报,是她每月一次到信箱去取来的,其中有许多都还留在封套里没有看。她喜欢看英文侦探小说,看完就丢,所剩的两三本翻得都破烂了,她还订侦探杂志。房里到处摆着许多赠阅的皇冠和联合文学。

△张爱玲遗物 

房间里凌乱不堪,伊朗房东逼张爱玲雇人帮忙清扫厨房和浴室,打扫完了张爱玲还是不满意,说她不能忍受他们留下的那层清洁粉,她要自己来做,一动手就“掉了一层皮”,结果房里还是没清理,确实不干净,尤其是浴室,白的浴缸都变成灰黑的了。

她生前一再抱怨她的浴室设备不好。现在亲眼看到,果然很差!张爱玲用了无数的纸巾,也无济于事。洗脸盆旁,以及盆旁的药柜里,摆着牙膏牙刷、化妆品、药瓶之类。有一个特点,我没有看到洗脸用的毛巾!大概她怕毛巾用了脏,不好洗,浴用的大毛巾在去世后,还留在地下室的洗衣房架上,可能是体力弱了拿不动,或者是不想多和其他房客和洗衣机打交道,结果她的浴室里堆满了用过丢弃的纸巾。

在这浴室里可以看到既爱干净又嫌家事繁琐的张爱玲,多年来挣扎奋斗的结果。

贮衣室是东西摆得最多的地方,除挂着的衣服外,地上堆满了各色各样的纸袋,衣服大半是搬家以后买的,快四年了,看起来都非常新。有一点与众不同的,就是她从来不用箱子,什么都是临时现货,一搬家能丢的就丢了。

在房间里,包括去世那天警察给我的手提包内,我没有看到任何首饰,她用的东西都不贵,这和她在《对照记》里的照片很不符合。

她不用普通的女鞋;凉鞋、皮鞋、高跟鞋都没有,唯一常用的是胶底浴用拖鞋,买了好几大包,全是新的,用脏了就丢。

△张爱玲晚年常用的拖鞋

张爱玲不用通常的碗筷,厨房里堆了许多纸碗纸碟及塑胶刀叉,吃剩的电视餐,连盒带刀叉统统塞进纸袋里丢掉,有些买来的金属刀叉也逃不了被丢的命运。她不常煮东西吃,锅子都很干净,不怎么用,还留下些全新的。用得最多的算是那小烤箱了,又破又脏。她也喝浓咖啡、茶,有咖啡壶。

她买了许多罐头食品,也有一大桶冰淇淋,最显眼的,莫过于那四五大包ENSURE营养炼奶了。

她长期服用一种草药,名叫Senna Pods,去世前还煮了一锅,这药是从墨西哥进口的,据说是为了医眼病的。

自从她身体不好之后,常常叫附近超级市场派人送食品。因此订单一大堆,纸袋到处随地摆。凡是她喜欢的东西,她就老是用,怕用完,一买就买一大堆,所有的纸碟、纸巾、拖鞋、假发、营养奶等等,都是如此。

幸亏朱谜来帮忙,而且带了她的父亲来照相,我们用了两天的时间,把房间打扫一净,在九月十八日交还房东。

△林式同写给宋淇夫妇的信

04

张爱玲是因心血管病去世的,按古语可以说是无疾而终。

这诊断是法医说的。

从我认识她开始,她就说她的皮肤被跳蚤叮得发痒,好了以后,才开始安定下来住公寓。后来她又看了许多医生,大多是皮肤病科的,长期涂用各种药膏,也不见好,最后还用太阳灯紫外线疗法,直到去世。至于牙齿,她定期看医生,也用假牙,不晓得为什么,还是经常喊痛。她也花钱配眼镜,还吃补眼神的药。每次在电话上,她经常抱怨染上感冒,和得了这样那样的小毛病,说用了各种的药,总不见好。不过她讲的这些都不是大病,没有引起我特别警觉的地方。

我没有料到她会有心脏病!

最后几个月,看样子她的身体情况突然恶化,可能是好久没有吃东西了,或者是吃不下东西,她去世后的遗体,瘦得真是皮包骨了。

她极其不喜欢烧饭煮菜,也不出外上馆子,在家尽吃些罐头或现煮食品,又为了补充营养,她买了不计其数的ENSURE营养奶,喝奶喝坏了肚子,又去看医生。这样生活,身体弱了,没有人照拂,是不能维持的。张爱玲的个性,和她的健康,是有因果关系的。

今年七月底当租约满期时,她可能没有料到自己会走得这么快,因此她又多签了两年的续约。为了这订约,那伊朗房东还动脑筋想多要些钱,闹得我找律师几乎和那伊朗房东打官司。

去世前她大概也知道自己不行了,就把各种重要证件全部放在手提包内,摆在靠门口的那张折叠桌上,因此警察很容易地发现它而把它交给了我。而我也因此很顺利地办完她所交代的事,不必东翻西翻地找。

就在这个时候,她还是不要人帮忙,一个人就这么泠泠清清地走了!每当我想到这里,为我对她照顾不周,抱着深深的歉意。

△张爱玲与丈夫赖雅

05

张爱玲去世后,各方反应的热烈程度,真是大出我意料之外!心想管理她的遗物,责任可不轻,面前摆着的这些信件手稿和衣物,不小心给什么人拿去,又会大做文章,这样我的罪过,可洗也洗不清了。我特别谨慎,按照遗嘱,把所有东西,全部寄给宋淇夫妇,不得有所遗漏!

我本人从开始到现在,因为不懂文学,一直把张爱玲视为一个值得敬佩的朋友看待,所以当整理遗物时,在好坏取舍上,全凭直觉,和普通朋友没有两样。

张爱玲生前,为了避免搬家累赘,在韩国城租了一个三英尺见方的小仓库,里面放着她以前的英文著作、打字手稿之类的东西,没有任何一点所谓“值钱”的。和她的家居一样,她仍旧不用箱子、盒子,为了她自己提携方便,她把所有的物件用许多手提纸袋装着。在和仓库老板订约签名的时候,她就把我的名字也填了上去。这件事她从未向我提过,直到去世后,我才在那女警察交给我的手提包里,发现那份仓库合同。不然我是进不了那仓库的。

她如此地信任我,我却一无所知!走笔至此,不禁怆然!

我把所有的东西,仓库里的和房间里的,稍事分类,装进纸箱里,以海运寄给在香港的宋淇夫妇。在整理遗物的过程中,除清理房间时请朱谜帮忙外,其余我都没有假手他人,在法律问题上和财务处理上则借重了律师的帮忙。

有些遗物我没有保存下来;譬如厨房用具及食品,房间里的清洁用品,牙膏牙刷等没有纪念性的东西,我就把它丢了。还有在坊间可以买到的,而且从图书馆也借得到的报纸、定期杂志,和通俗侦探小说等等,如果上面没有张爱玲的笔迹,我也没有留下来。

去世时用过的毯子及行军床,因为不干净,也在被丢之列。家具并不多,也不方便寄,就没有打包。

朝东窗前的一堆纸盒,就是张爱玲的写字台,一具折叠梯,可以拿到冰箱上面柜子里的东西。太阳灯是为了医皮肤病新买的,盒子还在。左下边可以看到联合报的一角。

摘自《华丽与苍凉:张爱玲纪念文集》

张爱玲一生照片集

两三岁时的张爱玲。

“面团团的,我自己都不认识了。但是不是我又是谁呢?把亲戚间的小女孩都想遍了,全都不像。”

——《对照记》

“那件衣服是淡蓝色薄绸,印着一蓬蓬白雾。T字形白绸领,穿着有点傻头傻脑的,我并不怎么喜欢,只感到亲切。随又记起那天我非常高兴,看见我母亲替这张照片着色……她把我的嘴唇画成薄薄的红唇,衣服也改填最鲜艳的蓝绿色。

——《对照记》

“左边是我姑姑,右边是堂侄女妞儿——她辈份小,她的祖父张人骏是我祖父的堂侄。我至多三四岁,因为我四岁那年夏天我姑姑就出国了,不会在这里。我的面色仿佛有点来意不善。

——《对照记》

四岁时的张爱玲与堂侄女妞儿(右)。

“我喜欢我四岁的时候怀疑一切的眼光。我母亲与姑姑去后,妞大侄侄与她众多的弟兄们常常轮流来看我和我弟弟,写信去告诉他们。”

——《对照记》

张爱玲和弟弟张子静(右)在天津故居前合影。

“我们抱着英国寄来的玩具。他戴着给他买的草帽。”

——《对照记》

张爱玲和弟弟张子静(左)在天津的法国公园。

张爱玲(中间)与表姐、表弟们的合影。

“我们搬到上海去等我母亲、我姑姑回国。我舅舅家住在张家浜……街口的一幢,楼下开了个宝德照相馆,也是曾经时髦过的老牌照相馆。我舅母叫三个表姐与表弟带我去合拍张照。”

——《对照记》

“我母亲与姑姑回国后和两个表伯母到杭州游西湖,也带了我跟我弟弟去。这是九溪十八涧。”

——《对照记》

1932年,圣玛利亚女校“初中一乙组”班集体合影,中间穿深色旗袍者为张爱玲。

1933年,圣玛利亚女校“初中二乙组”班集体合影,后排中间穿浅色旗袍者为张爱玲。

1934年,圣玛利亚女校全体初中三毕业生在学校健身房前合影,后排左四穿浅色旗袍者为张爱玲。

张爱玲和姑姑张茂渊(右)。

1935年,高中一年级班级合影,后排左二穿浅色旗袍者为张爱玲。

1936年夏,高中二年级班级合影,后排中间穿深色旗袍者为张爱玲。

1937年,高中三年级班级合影,后排左四穿深色旗袍者为张爱玲。

1937年,张爱玲在圣玛利亚女校和同学合影。

1937年,张爱玲毕业照。

1939年8月29日,张爱玲注册入读香港大学文学院的照片。

张爱玲与日本影星李香兰(站者)在上海留影。

1944年,张爱玲和炎樱合影在姑姑家的屋顶洋台上。

“一九四四年业余摄影家童世璋与他有同好的友人张君——名字一时记不起了——托人介绍来给我拍照,我就穿那件唯一的清装行头,大袄下穿着薄呢旗袍。拍了几张,要换个样子。单色呢旗袍不上照,就在旗袍外面加件浴衣,看得出颈项上有一圈旗袍领的阴影。(为求线条简洁,我把低矮的旗袍领改为连续的圈领。)”

——《对照记》

“照片背面我自己的笔迹写着'1946,八月’,不然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炎樱在我家里给拍的。

“这张太模糊,我没多印,就这一张。我母亲战后回国看见我这些照片,倒拣中这一张带了去,大概这一张比较像她心目中的女儿。五〇末叶她在英国逝世,我又拿到遗物中的这张照片。”

——《对照记》

“一九五〇或五一年,不记得是领什么证件,拍了这张派司照。”

——《对照记》

1952年,张爱玲以前往香港大学继续学业为理由,离开上海去香港,这是出大陆的派司照。

“一九五四年我住在香港英皇道,宋淇的太太文美陪我到街角的一家照相馆拍照。一九八四年我在洛杉矶搬家理行李,看到这张照片上兰心照相馆的署名与日期,刚巧整三十年前,不禁自题'怅望卅秋一洒泪,萧条异代不同时。’”

——《对照记》

1955年,张爱玲离开香港赴美前。

1956年8月,张爱玲与德国移民后裔、美国剧作家甫德南·赖雅(Ferdinand Reyher)在美国麦道伟文艺营相识半年后结婚。此时赖雅65岁,张爱玲36岁。好友炎樱见证了他们的结合。

1960年,张爱玲的美国移民“绿卡”,证件显示她到美国的时间是1955年10月22日,地点是旧金山第13区第26港。

1960年7月,张爱玲成为美国公民。

“她母亲教她如何巧笑,爱玲却不笑则已,一笑则张开嘴大笑,又或单是喜孜孜的笑容,连她自己亦忘了是在笑,有点傻里傻气。”(胡兰成《论张爱玲》)

1961年,张爱玲在美国三藩市家里,能剧面具下。

1961年10月15日,张爱玲访问台湾,与作家王桢和(右)及其母亲(左)合影。摄于花莲。

1989年9月27日,张爱玲致函宋琪、邝文美夫妇:“这照片不止一张,可以不用费事挂号转去。如果皇冠不便凭空登张照片,就等明年出散文集的时候再用。”

——《张爱玲私语录》

1962年,张爱玲回香港派司照。

“摄影师是个英国老太太,曾经是滑稽歌舞剧(vaudeville)歌星,老了在三藩市开爿小照相馆。”

——《对照记》

“这张照片背面打着印戳……我看着十分陌生,毫无印象,只记得这张照片是一九六六年离开华府前拍的。”

——《对照记》

1968年,张爱玲在波士顿。

1955年,张爱玲以中国专才难民资格去美国,落地即时拿到“绿卡”,住满五年后,正式入籍成为公民。其后多次搬家,公民入籍证遗失,以至于办事(如授权书、立遗嘱)艰难。张爱玲要求政府补发公民入籍证,得到的回复是“查无此人”。多番困扰后才发觉政府工作人员在查找“爱玲·张”,而她纪录上的正式全名应是“爱玲·张·赖雅”。图中是补领的公民入籍证,其后用来证明身份去立遗嘱。

这是洛杉矶快速交通区的长者卡,地铁公车都通用。洛杉矶市民多自备汽车,仅少数如张爱玲要依赖公共交通。公车班次少,路线不多,常常要转车,张爱玲曾经在公车熟睡,被小偷取去身上财物。

这是美国加利福尼亚州长者卡,持有人可以享受各种优惠折扣,如医疗、交通工具、日场电影、公园门票、餐饮等等。对张爱玲来说,长者卡的一个好处是可以拿到图书馆卡去借书。1994年,张爱玲在荣获台湾《中国时报》“特别成就奖”时拍的照,当时她头戴假发。

1994年,拍这张照片时,张爱玲已74岁,隔年便去世了,这是张爱玲的最后一张照片。她为此照曾题诗:

人老了大都

是时间的俘虏,

被圈禁禁足。

它待我还好——

当然随时可以撕票。

一笑。

1995年9月30日,张爱玲骨灰撒于太平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