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随着互联网的发展,网络亚文化的现象频现,不断冲击人们的传统行为方式和价值观念。“屌丝”文化是一种典型的网络亚文化,它诞生于网络且在社会化传播的过程中逐渐扩大其影响力,被人们所认知和接受,成为一种新文化。本文以“屌丝”文化为例,分析在网络环境中,亚文化的生成机制、传播模式及对人们的生活和观念产生的影响。
关键词:网络 亚文化 屌丝
1. 绪论
1.1 问题的提出
尼葛洛·庞帝在《数字化生存》中预言,计算不再只和计算机有关,它决定我们的生存。数字化的生活,将把人类带入到一个后信息的时代。[1]二十年之后,这个预言已然实现。随着互联网的发展,社会的形态和文化的传播模式正在迅速转变,网络锁衍生出的形形色色的亚文化也如同雨后春笋般涌现,冲击人们的眼球。
亚文化是由处于从属结构地位的群体发展起来的一种意义系统、表达方式或生活风尚,它与主导地位的意义系统相对立。[2]网络的媒介环境与亚文化有着密切联系,核心在于利用数字技术和相对开放的空间,为亚文化的确定、传播、宣传和分配提供了重要渠道,使其得以快速发展,对人们的生活与价值观念产生深刻影响。
“屌丝”文化是一种典型的网络亚文化,是当今社会现实生活与后现代的网络文化交集的产物。[3]它在2012年诞生于百度贴吧,此后以迅雷之势在中国各大网络上广泛传播,其含义也变得越来越具体、丰富。2012年末,人民网文化频道推出“温固2012:十大文化现象”,其中,“屌丝文化”以最热网络流行语的身份当选。如今,距离“屌丝”一词的初现已过去3年,而“屌丝”的生命力丝毫不减,已然根植公众内心,表达一种文化和心理的诉求。
本文将以“屌丝”文化为例,研究以下问题:
(1)作为网络亚文化的“屌丝”文化的是在什么环境下生成的?
(2)作为网络亚文化的“屌丝”文化的社会化传播模式是如何的?
(3)作为网络亚文化的“屌丝”文化对于人们的生活和价值观念产生了哪些影响?
1.2 文献综述
1.2.1 网络亚文化理论的研究
在国内,学术界对于网络亚文化的研究起步较晚,视角较为单一。杨鹏在《网络文化与青年》[4]一文中,从文化学的角度对网络文化展开论述,认为网络文化是作为社会亚文化的青年文化的一部分,是青年在互联网上的虚拟交往行为的表现;肖胜伟认为网络语言就是一种典型的青年亚文化现象,它的创制和使用体现了青少年网络用户的生理、心理特征,更为重要的是反映了亚文化与主流文化之间复杂的结构性关联,既有对立面又有潜在一致性。[5]在《恶搞与青年亚文化》中,胡疆锋认为,网络恶搞是一种以低俗、夸张的手法将经典、权威等人与事物进行结构、重组,以达到搞笑目的的文化现象,是一种具有抵抗性的青年亚文化。[6]综上所述,目前国内对于网络亚文化的研究往往将其与网络负文化混为一谈,且多属于零敲碎打,研究角度单一,缺乏多学科领域的综合研究。[7]
在国外,网络文化研究始于上个世纪后半期,可分为三个阶段:(1)以新闻学渊源为标志,以描述性为特质,把因特网比喻为前沿阵地的“流行网络文化”研究;(2)研究主题集中在网络赋予人们的虚拟身份和网络虚拟社区,研究者以学院派为主;(3)研究扩展了对网络文化的认识,涵盖网上互动、数码话语、对于互联网的接受程度等方面。例如[法]大卫·贝尔编写的《视觉文化读本》,从流行主义、女性主义等九个角度对网络文化进行批判性解读和研究[8];[美]唐·泰普斯科特编著的《数字化成长——网络一代的崛起》分析网络环境下成长起来的美国新一代青少年的行为方式、价值观念等方面的特征。[9]
在亚文化研究方面,美国早期以芝加哥学派为代表的研究群体更多关注青少年违法现象,尤其是劳动阶级居住区的青少年的暴力、毒品和盗窃,呈现出典型的社会生态模式研究。“阶层冲突”、“权力”和“集体解决方式”是研究的核心关键词。在英国,当代文化研究中心出版了《亚文化:风格的意义》[10]、《仪式抵抗》[11]、《女性主义与青年亚文化》[12]等,将研究聚焦于无赖青年、朋克、嬉皮士等亚文化现象。
进入新世纪以来,对于网络亚文化的研究发生了一定程度的转向,学者更多着眼于消费主义思潮和后现代思想对于亚文化形成和传播的影响力,例如[英]安吉拉·默克罗比的《后现代主义与大众文化》[13]和[美]约翰·费斯克的《理解大众文化》[14]等。
1.2.2 “屌丝”文化的研究
“屌丝”一次源于百度贴吧,是“雷霆三巨头吧”会员调侃“李毅吧”会员时发明的一个称呼。起初“屌丝”只是一个粗俗的称谓,然而其迅速发展为流行于年轻人之间的一种时尚而独特的文化现象,这其中经历了内涵和外延的修改和补充。[15]
“屌丝”文化出现时间较短,因此业界对于其研究也不是很多。张猛在《刍议网络热词“屌丝”的文化张力》借助大众文化研究的相关理论,认为“屌丝”的流行是一场消除差异的网络狂欢,与目前青年人面临的社会压力息息相关,这一后现代符号的消费满足了年轻人叛逆和自嘲的需要,也部分实现了精英文化的对抗[16];赵伟在《“屌丝”一词的传播机制与社会心理》认为“屌丝”虽然不雅观,但是其讽喻、调侃甚至宣泄的心态正是发源于年轻网民对现实社会生活的感悟,既是一种心理表现,也是对社会结构性压力的反应[17];郝雨、路阳在《“屌丝”现象的亚文化解读与反思》中指出,“屌丝”文化是一种独特的亚文化形态,通过从网络到现实的蔓延和传播,成为了极富指向意义的社会表达,有鲜明的亚文化成因,且呈现出独有的亚文化特性。[18]上述文献主要从传播学、文学和心理学的角度分析“屌丝”文化的形成及其背后的社会原因,对于其在网络中的传播机制也有所涉及,为本文的研究提供了较大的指导意义。
1.3 研究方法
本文拟从传播学、文化学和社会学多学科交叉的视角为主要理论支撑点,主要采用:
(1)文献研究法。对于主题的相关书籍、电子数据库和学术论坛、专业网站等文献和资料进行全面而系统的阅读和研究。
(2)调查研究法。通过已有的主题相关问卷调查数据,结合访谈法,对选题进行更直观的研究。
2. 背景:“屌丝”文化的媒介环境
2.1 互联网下的社会性媒体
无论是“屌丝”文化的拥护者、传播者或是批判者,他们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他们都处于信息科技高速发展的媒介环境中,而互联网技术日新月异的变革也正在形塑他们所置身的社会与文化,对周遭世界产生深刻的影响。
曼纽尔·卡斯特曾在《网络社会的崛起》中,以社会学的研究视角,指出“信息时代”已然到来,并且“作为一种历史趋势,信息时代的支配性功能与过程日益以网络组织起来。网络构建了我们社会的新社会形态,而网络化逻辑的扩散实质地改变了生产、经验、权利与文化过程中的操作和结果。虽然社会组织的网络形式已经存在于其他时空中,新信息技术范式却为其渗透扩张遍及整个社会结构提供了物质基础。……在网络中现身或缺席,以及每个网络相对于其他网络的动态关系,都是我们社会中支配与变迁的关键根源。因此,我们可以称这个社会为网络社会。”[19]笔者认为,卡斯特在这里论及的网络,不止于信息科技下的互联网或其他物理属性的网络,更是一个广义上的概念和范畴。按照卡斯特的观念,网络由“节点”互相连接,构成当今时代的组织逻辑和基本形态。从这个角度而言,社会的组织方式从过去的垂直或水平的形态转变为了发散的形态,“社会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组织、机构、社团等单位构成,而是建基于节点与节点之间的相互联结。[20]
而同时,21世纪以后,伴随着“信息高速公路”的建立、卫星技术以及电子媒介的熔合,新一代的媒介环境正在形成。亨利·詹金斯认为,随着新媒体和旧媒体的相互碰撞、“草根媒体”和公司化大媒体的相互交织、媒体制作人和媒体消费者的相互作用,媒介融合使得媒介环境发生重大变迁,一种“融合文化”(convergence culture)正在形成。[21]在这样的环境下,“融合文化”鼓励大众积极参与,相得益彰,媒体消费在这种“参与式文化”(participatory culture)的过程中,已然具有集体性,产生了“集体智慧”(collective intelligence)的效果。[22]
互联网为新信息传播技术提供了物质基础,媒介融合之后,消费者参与并建设新兴文化的积极性为社会化媒体带来了巨大的生命力和创造力,为“集制作者/销售者/消费者于一体”[23]的新型信息传播主体的大量涌现奠定了坚实基础。其打破了传统互联网体系中由少数资源控制着自上而下的主导体系,转而变为由广大用户集体智慧和力量主导的自下而上的模式,充分发挥了个人的影响力,调动个人积极性,释放了个人的创作力和潜能。
在这样的媒介环境下,社会性媒体应运而生。安德烈·开普兰和迈克尔·亨莱因将其定义为“一系列建立在互联网2.0技术和理念基础上的互联网应用,它允许用户自己生产内容的创造和交流”[24]
由CIC最新发布的《中国社会化媒体格局图2015》(见图1)可以看出,中国的“社会化媒体”平台主要被分为“核心网络”、“增值衍生网络”、“基础功能网络”和“新兴/细分网络”四大类。另根据CISCO发布的报告,在2008年,全球互联网上由消费者所产生的流量首次超过了由企业和其他组织机构所产生的流量,前者的增幅也高于后者;此外,报告还预测到2019年,全球互联网上所产生的总流量将增至2014年的三倍。[26]社会性媒体的兴盛使得当代社会的媒体系统发生了转型:传统的大众媒体迫于社会性媒体的竞争压力,逐渐对自身的信息发布机制和营销模式进行变革,增大社会性的比重。
2.2 网众:大众传播的网络化
古斯塔沃·卡多佐提出“网络化传播”(networked communication)的概念,以强调制度变迁和模式转换的“网络化”,而非偏重于技术和工具[27],这其实体现了当今社会媒体系统的总的特征。受其启发,何威提出“网众传播”的新概念,将当今时代的媒体系统与传播格局转型描述为“大众传播网络化、网众传播崛起、与大众传播既竞争又合作,二者共同构成‘网络化传播’的信息传播新范式,共同主导正在浮现的网络社会中的媒体系统。”[28]
“网众”(networked public)将人群概念化,指由“网络化用户”(networked users)所组成的群体。“网络化用户”即指当下社会积极使用媒介的用户,他们以跨越各种媒介形态的信息传播技术为中介,与其他媒介使用者相互联结,构成融合了信息网络和社会网络的新型网络。
作为“网众传播”的行为主体,“网众”接触和使用媒介的行为既是出于自身的主观能动性,也受到社会结构性因素的重大影响:这些结构性因素在影响社会行动者的行为的同时,正被人们的行为不断重塑。[29]其一,“网众”自身与网络,无时无刻不与媒介接触,从而在融合了信息网络和社会网络的环境下被“网络化”;其二,由于信息数量过大,要使得信息产生显著社会影响力,就需要有过滤的机制。在当今时代,“协作过滤”(collaborative filtering)是新兴过滤机制的典型。[30]“协作过滤”的原理是自动寻找与“目标浏览者”具有相同喜好的人,并根据其所感兴趣的内容再向“目标浏览者”作出相应推荐。得益于RSS Feed技术[31],“协作过滤”机制不仅在某个社会性媒体网站得以高效运作,还能够有效在不同媒体平台上进行贯通运作,从而对海量的信息“源”(feed)[32]进行筛选。“网络化用户”以此汇聚以自我为中心的网络。
从传播学的角度来看,“屌丝”文化是一个典型的“网众传播”事件:产生于中国当下用户最多的社会性媒体之一的“百度贴吧”,并在广大“网众”的“协作过滤”下广泛播散,引发大众媒体、社会精英甚至政治力量的介入,种种合力下,“屌丝”文化成为了一种具有显著社会影响力的传播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