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2月，南京钟山风景区紫金山麓，野猪警示牌引人注目。视觉中国图

野猪最后被困在宽3米有余、长约两百米的河道里。

2023年11月29日中午，这只从凌晨5点左右出现在南京市建邺区的野猪，已经引起不少骚动，最后被民警驱赶至这条名为南湖北的小河沟里。

左侧河岸先是低矮的草坪，往上一米左右则是棕榈丛，野猪就躲在棕榈丛下暂避。数十名特警、辅警拿着盾牌，防爆钢叉严阵以待。两名从红山动物园野生动物收容救助中心赶来的工作人员则在离它2米左右的位置，紧急配制麻醉药。

河道右岸的马路上，已经站了不少围观的居民。在网友拍照的视频里，人群中一个外卖小哥手机响起指派单通知，声音被摁掉了，没人离开；另一名大爷手里拎着一袋柿子，站定围观；一位女士遛狗经过，眼神止不住地往河边瞄，开始停下脚步。

“居民没见过这样的新奇事，我们也没见过。”南京市建邺区艺苑社区居委会副主任魏震南对南方周末记者说。

在南京，野猪是出现最为频繁的野生动物，南京市政府部门曾表示将制定和完善野猪警情处置应急预案，做好应急处置，科学有效地开展野猪猎捕、驱赶工作。但对于魏震南而言，如此大动干戈猎捕野猪的场面从未见过。

围捕野猪

此前媒体报道，这只野猪11月29日凌晨5点多出现在南京建邺区的一处校园内。保安发觉后担心野猪伤人，于是报警求助。南京建邺警方接警后到场搜捕，野猪开始冲出校外，四处逃窜。

南湖街道蓓蕾社区的一位工作人员告诉南方周末记者，野猪窜至该社区时正是早上六七点，他们还未上班，“听说跑了好几个社区呢”。据媒体报道，蓓蕾社区的一名保安被野猪撞倒并咬伤，被送至医院缝了六针。上述工作人员称他们已去慰问受伤保安，但未透露伤情。

在艺苑社区，魏震南接到物业电话时已是早上九点多，对方告知居民发觉辖区内有野猪活动。“当时以为是小野猪。”魏震南还觉得新奇，和社区民警查看监控后发觉早晨七点，野猪已在小区内溜达。监控里，野猪体型壮硕，得有两百多斤，“所以民警赶忙请求支援”。

待到魏震南赶至野猪藏身之处时，建邺区警方已开始拉起戒备，准备围捕。

接近11点，红山动物园野生动物收容救助中心的动保人员李峰（化名）接到110接警中心电话，匆匆赶至现场。对于李峰来说，这是他日常工作的一部分。每天他都会接到五六起野生动物求助，涉及鸟类、蛇、野猪等等。

给野猪注射麻醉有一定危险性，一般情况下，李峰会和同事搭档工作，一人吹射（使用麻醉吹管远距离注射针剂），另一人在旁协助配制麻醉药物。吹射的距离以3-5米为佳，李峰解释，离远了，针剂不能扎透猪皮，麻醉药物起效慢；离得太近，工作人员的风险增加。野猪反应速度比人快很多，有一回野猪注射麻醉后受到惊吓，工作人员追了近两公里。

这次在南湖北的河岸边，李峰举着麻醉吹管，蹲在棕榈丛下方，再慢慢探出头来，瞄准野猪出击。第一支麻醉针射到野猪的头颈处，野猪猛地从棕榈丛中钻出，把边上的民警撞开，沿着河道狂飙。

围观人群随即涌动起来，警察和社区工作人员很快提高音量，疏散围观的居民，“往后站往后站，赶忙走赶忙走”“会伤人的，不要看还行啊”。

在媒体拍照的视频中，野猪狂奔数百米后，又从河道中游回。李峰趁着野猪游泳上岸之际，后续又吹射了3支麻醉剂。李峰估算，大约半个小时后麻醉起效，野猪在桥洞下方被堵住带上岸边。但由于野猪麻醉后呛水，上岸时已奄奄一息，送往红山动物园的途中死去。

当地媒体公布抓捕野猪的现场视频后，网友怀疑它就是此前的“过江猛猪”——11月27日耗时12分钟横渡长江，上岸南京。过江时，南京海事局船舶交通治理中心值班长姚诚钰在监控中发觉了它，看着它灵活地躲过诸多大型船舶，在水上高速通行。

南京海事局党群工作部主任唐晓凡称，尽管当时航道上下通行的船只很多，但相对七八十米的大型船舶而言，野猪冲撞不会造成船舶受损，反而野猪本身容易丧命。对于海事局的工作人员而言，类似野猪这样的大型野生动物出现在江面的情况很少，更常见的是江豚、鸟类等野生动物。在野生动物保护方面，他们主要配合南京市政府部门划定生态保护区、在生态保护区内禁航、减少长江水质污染等工作，不需要处理野猪交通肇事。

救助以后

南方周末记者查阅发觉，仅在2023年11月，南京便已出现多起野猪出没事件。

11月1日，南京江宁区一名女子坐在餐馆门口遇到野猪，迅速逃入店内。该餐馆店主称受侵扰的店内阿姨并没有被咬伤，野猪很快自行离去，他们没有报警。11月10日，媒体报道南京市民周先生开车途中与一头野猪相撞，其车辆受损。周先生告诉南方周末记者，野猪被撞后双腿受伤，路人打电话给红山动物园野生动物收容救助中心将其拖走。后续周先生的朋友曾询问野猪救治情况，得知该野猪没能救过来。

南方周末记者于12月1日多次致电南京市公安局询问野猪警情，未能得到回复。在南京市政府网站，南方周末记者检索发觉一封公布于2022年7月5日，南京市园林绿化局对南京市人大会议关于农村处置野猪建议的答复。

该答复提到，近年来，由于生态环境改善，南京市野猪种群数量快速增长，活动范畴不断扩大，郊区的老山、牛首山、无想山，甚至主城区都有野猪出没。野猪走出山林，频繁进入旅游景区、公园、交通干道、居民小区、商场、校园等的新闻屡见报端，毁坏庄稼、破坏设施，甚至造成人身损害，扰乱市民正常的生产生活秩序，已成为影响城市安全的隐患之一。

2022年1月至5月，南京市公安局共接报涉及野猪警情201件，覆盖全市多个行政区，主要为野猪肇事导致车损人伤的交通事故、遭受野猪侵扰等。面对这类警情，属地公安机关均第一时间派员到场处置，对情况紧急、可能威胁市民人身安全的，经现场评估等规范流程后，对肇事野猪进行射杀，并依法开展后续处置工作。

李峰则记得，2022年全年，红山动物园救治野猪数量32只，2023年则要减少十来只。他认为大概与野猪从“三有”保护动物名录中被除名有关。2023年7月，国家林业和草原局正式公布调整后的《有重要生态、科学、社会价值的陆生野生动物名录》，野猪不在该名录中。这意味着，野猪不再是保护动物，针对野猪猎捕手续进一步简化。

李峰建议，如果市民在街边、公园遇到野猪，不必惊慌，在野猪未伤人的情况下，离它远点即可。如果已经有伤人、侵扰居民生活的紧急情况，市民可以报警，或拨打野生动物救助中心电话。红山动物园救助野生动物后会做出评估，外来物种将留在园内饲养，而本土物种放归野外的大约占比40%，“这个成功率相当高了”，李峰说，需要考虑到野生动物的救助过程容易发生各种意外，比如在南湖北河的野猪麻醉后意外溺亡。

李峰特意提到一只2022年从八字山公园救回的野猪。那只野猪由于长期被人类饲养，已经变得非常温顺，人们可以甚至可以抚摸它。红山动物园担心它在野外没有生存能力，一直饲养在动物园里。“有些游客不清楚，他以为给这些动物喂食是保护它，实际上是害了它”，李峰和团队2023年在中山陵附近也救助了两只有人喂养过的野猪，最终没能野放。

面对数量增多的野猪，南京市采取加强种群监测调查、加强对野猪活动的防范和宣传引导等方式。此外，南京市园林绿化局还曾采取野猪种群调控方法。

上述南京市园林绿化局答复中提到南京市于2021年10月起，在紫金山地区开展了野猪危害防控工作试点。经专家评估论证后，紫金山监测区野猪种群密度已超过操纵标准。南京市绿化园林局向省林业局申请野猪猎捕限额60头，向中山陵园治理局发放猎捕野猪的行政许可，自2022年3月22日至2023年3月15日，在紫金山地区开展野猪种群调控。

李峰认为，近年来，大众对野生动物保护的意识有所提升，市民们遇到野生动物受困、野生动物肇事等情况，都会主动打电话求助。2022年，红山动物园救助了约1200只动物，“一只野猪就是一朵小浪花而已”。

南方周末记者 刘怡仙 南方周末实习生 吴珮如 吴长蕊